
那时阿茜刚升入高三,坐在咨询室时,平静、平淡、平常。阿茜说起话来快慢适度,有板有眼。尽管如此,能看得出她是在掩饰自己不悦的心情,像她的穿着,将瘦弱的身体裹在肥大的深灰色外套里,有点儿不协调。
阿茜并不急于告诉刘承洛她目前面临的问题,而是轻声问道:“我可以从头说吗?”刘承洛笑着点点头。“名字是妈妈给起的,希望我诚实说话,诚实办事,诚实做人。可谓用心良苦。可我现在讨厌这个名字,因为妈妈经常用这个名字影射我的父亲,而我就好像是一面折射镜。”
“我一周岁时,父母就离婚了,从此我再也没见过我父亲。如今我17岁了,父亲没有给我留下任何记忆,连照片都少得可怜。在妈妈面前,我不能主动提起父亲,但是她可以提,用来讽刺我。在说我、骂我时,她也经常把我和父亲联系在一起。这让我莫名其妙,更是生气。父亲很少给抚养费,这就更加深了母亲对他的怨恨。我和别的孩子不太一样,对父母的离婚并不感到难过,直到现在也没有怨恨过他们。我经常想,假如父亲跟我们一块过,将会是怎样一种生活?两个人都合不来,三个人岂不更会吵闹无休止?现在这样也不错,争吵无对手,起码少一个大人管着我,日子还好过点儿。”说到这里,阿茜笑了,是那种自嘲式的、无可奈何的、凄凉地笑。
最近,我背着妈妈上网认识了一个男孩儿,我们约会了几次,很谈得来。但是没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,可现在我一点儿都不爱理他。因各自都要学习。我喜欢跟他在一起。他关心我,同情我,安慰我。在他那里我才有自尊、自信,但仅仅如此,我也不知道这算是谈恋爱吗?我要上大学,我不能像爸妈那样不幸,我选丈夫一定要严格。
“我在日记里写了这些,被妈妈偷看了,她逼问我现在和男朋友的感情发展到什么程度了,把学习等等一切问题都往这上面扯。当我否认时,她就说我撒谎,还顺便捎上那句,像你爸一样,没一句实话。”
阿茜停顿了一下说:“刘老师,我很累,真的!”
阿茜又说,“妈妈对我要求很严格,而且非常苛刻。从小到大她很少在我面前笑,偶尔出现的笑脸也是对别人。我有一个表哥,学习好,上大三了,还想考研。本来我们关系挺好为我妈对他态度非常热情,说话也和气。他们拿着电话聊天一两个小时,那时妈妈会笑了。其实她笑起来挺好看的。开始我是悄悄站在旁边听他们聊天,看着妈妈的表情,可是她放下电话,转过头来看我时立即横眉冷对,厉声呵斥我,说我是不争气的东西。我的学习成绩不太好,在班里是中下等,的确比不上表哥,所以妈妈不喜欢我,天天沉着脸,很少和我讲话。她经常说的话是,你不光长得像他,不求上进、胸无大志的样儿,你的一举一动都像他。这些话真的很刺伤我。”
“小时候,我怕她、听她的;现在我长大了,开始和她争辩,不理她,急了我就躲出去,经常一待就是一天,公园里、大街上、麦当劳店。反正任何一个地方都比家里强。可她认为我是去见网友,没干好事,我反驳她,她就说我撒谎、骗人,依然是那句话,撒谎都像他。”
说到这里,阿茜眼里含着的泪水慢慢淌落下来,开始哽咽。我递给她一杯水,过了一会儿,阿茜的情绪缓和了一些。
“妈妈给我买衣服从来不买鲜艳的,所以我喜欢穿深颜色的衣服,为此她说我心理阴暗。她愿意我听她的话,照她的话做,她这样对我,我能听她的话吗?”
妈妈在单位是个处长,工作努力,事业心强。妈妈说我没有像她的地方。其实我明白,她身上有的优点我没有,而缺点都是父亲给的,一想起来,我就委屈。因为学习不好,被妈妈说得一无是处,因此我在学校不愿意跟同学交往,怕人家瞧不起。我特别自卑,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痛苦,没有人理解。都说家是避风的港湾,我却体会不到。我是一个多余的人,我好想快长大独立,离开这个死气沉沉的家,再不回来了。
看着眼前这个身材瘦小又孤立无援的女孩,刘承洛为她感到不平。她的母亲将自己对不幸婚姻的恼怒转嫁到女儿身上,造成她心灵的创伤,出现了病理性记忆。精神的压抑,情感的痛苦以及对家庭的冷漠。
刘承洛在潜意识状态下找到了阿茜的相关性病理性记忆,引导她认识到在这个家庭中,受到一些不公正的对待,感到委屈是可以理解的,但不要为此怀疑妈妈的爱。妈妈坎坷的人生,失败的婚姻,使妈妈爱的方式变得有些与众不同。她把爱转换成恨表达出来了,但不是仇恨,而是代表着某种遗憾和失望,是恨铁不成钢。
妈妈希望女儿是出色的,在不能如愿的情况下,她把这种愿望的实现转移到表哥身上了。妈妈从小严格要求阿茜,也是一种爱的体现,只是方式欠妥。另外,曲折的人生并没有让她自己退缩,母亲的自强、自立都是事实,也是值得敬佩和学习的。刘承洛对阿茜的病理性记忆进行高效化重组,她开始可以理解母亲的行为了。
记忆重组干预一个多月后,阿茜顺利地返回了学校,在离开中心的时候,她的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。阿茜妈妈也认识到自己的沟通方式和教育模式都存在问题,阿茜主动的将自己的感受与妈妈沟通交流。母女间的沟通很诚恳,双方都表示会努力让自己做的更好。这样的交流让妈妈清楚自己的问题所在,用真情让母女感受到彼此的爱。
在青少年中,这个个案是较有普遍的。单亲家庭的父母,由于自己生活经历的坎坷,往往将自己的不悦情绪转移到儿女身上,将自己的痛苦拷贝给孩子,把他们当成复制品来撒气。对于孩子存在的问题,很容易联想到自己的前任,将怨恨情绪投射到孩子身上,表现得刻薄、刁难或者忽视。
处于青春期的青少年,他们希望享有与成人平等的权利,这是青春发育期孩子显著的心理特征。这种愿望是否被满足,直接影响他们成年后与家庭成员、亲朋好友、社会上其他人的沟通能力。
对于像阿茜这样在网上认识并接触了朋友的孩子,他们主要是渴望从中获得关心和理解,希望精神上有所寄托,未必就是单纯追求爱情。他们需要有人倾听他们的痛苦,需要有人正确的疏导,而简单的管束、拒绝、默认等方式都是被动的。尤其像阿茜这样的女孩儿,交往本身的动机就是找一个倾诉对象,原因只是她太寂寞和孤独了。
作为儿女,对父母要敞开心扉,心平气和地向父母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和感受。要知道父母几乎都是不完美的,需要双方彼此接纳,及时排解冲突。用一句外交辞令就是求同存异。只有这样,才能做到家庭的困难、责任,大家一同来承担;家庭的温暖与和睦,大家一起来分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