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阿宁是一名高一的女生,然而最近,她总是莫名其妙地不想上学。班级里一个女生经常向她打听私人情况,这令她既难堪又不会拒绝。为了逃避,她已经请过几次假,甚至产生了换学校的想法。
坐在咨询室里的阿宁,用一种很轻的声音讲述着:“我实在是忍受不了了,所以才来到这。班级里一位女生总是打听我的隐私,我又拒绝不了。”
她的话并没有什么特别,倒是她说话的方式令我的印象很深。说话的时候,她总是小心翼翼,好像在求着别人,好像生怕别人不满意。
“你觉得同学的刁难对你意味着什么呢?”刘承洛问。
她的脸红了,小声嘀咕道:“其实我还是很羡慕那位女生的,甚至还有些离不开她,这一点令我很苦恼。”
她的感觉是羡慕?这让我觉得,她的问题可能存在着和那位女生合谋的情况。她总是唯唯诺诺,这样的人对于那些带有支配性的性格互补者往往有着特殊的依恋,也许正因如此,她才难以拒绝那位女生。
于是刘承洛把这种感觉提出来:“你主要是对自己不满。看上去,你对那位女生还是很有好感的,对吗?”
她害羞地点点头,好像被人看出了自己的秘密,显得有点儿不好意思。
刘承洛说:“你觉得,那位女生对你是什么看法?”
她笑了,“她还是很喜欢我的,像我的妈妈,而且经常照顾我,只是偶尔会严肃地挖苦我一番。”
“那你还能原谅她的无礼吗?”我不解地问。
她沉思了一会儿,点点头。
刘承洛发现她过分顺从了,我说什么她就答应什么,哪怕我的语言有些犀利,她也并不反对。于是刘承洛问:“你在班级也像在这里一样吗,对别人的话没有任何反驳?”
她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,低着头沉思起来。
有的人身边莫名其妙地会聚集一批具有相似性格特点的人。像阿宁这种情况,她身边可能会有一些支配型的人,这是因为她自己缺乏主见,容易被别人操控。不仅支配者喜欢找她这样的人,而且她也很乐于亲近支配型的人,二者是互补的,形成了一种错误联盟。当然,这并不是说,他们在一起合谋就能十分愉快。阿宁的痛苦和那位女生对她的吸引都是真实的,她既离不开对方的支配,又很痛苦,感觉自己受到了支配,却不敢责备支配者,只是埋怨自己无能,同时,她刚才提到那位女生像她的妈妈,我感觉这可能是个很重要的线索。
刘承洛问:“你刚才提到,这个女生像你的妈妈。能具体说说吗?”
她点点头,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。“从小我就看到妈妈能勇敢地和别人据理力争,争取自己的利益,而我就不敢了。那个女生也是如此,我却不行。和她们比起来,我总是没有勇气维护自己的利益。”
说完,她看着我。刘承洛觉得她就像一只没有外壳的蜗牛,整个身体都软软的,没有一个壳来防御。与另外一些需要破除防御、找到真实自我的来访者不同,她的问题在于不会保护自己,不会拒绝伤害。我隐隐感到,她也许会有一些早年病理性记忆,才形成她今天这个样子。童年时,她曾经有过离家出走的想法,因为害怕失去妈妈而没有实施。现在她进入中学了,却又表现出人际关系的问题。
阿宁对别人不设防的特点,其实与她的早年亲子关系有关。她是一个被打怕的孩子。从小遭受暴力的孩子,长大后一般自尊会比较低,缺乏稳定的价值感,而且,这样的孩子没有心理边界,对别人不设防,往往会容许别人像早年支配过自己的人一样,再次轻易支配她的生活,然后再次受到伤害。同时,他们受了伤害没有勇气说是支配者的错,反而归到自己身上,觉得是因为自己不好才导致别人的支配。
刘承洛在潜意识下找到了阿宁的病理性记忆。原来,她小时候,爸爸在家里很凶,妈妈受了爸爸的气,就把不满发泄到她身上,每次都说阿宁怎么不好,怎么不对,非常具有支配性。阿宁在妈妈面前总是提心吊胆,但又非常认同妈妈对自己的责备,因为孤独无援的她毕竟离不开伤害自己的妈妈,所以她宁肯承认自己不好,也不愿因为抗拒母亲而被母亲抛弃。她希望自己的顺从能够改变妈妈的态度,能让妈妈对自己好一点儿,但是她越顺从,妈妈越觉得她不起眼,将来不会有能力。我对阿宁的病理性记忆进行高效化重组,她对于自己被支配感受的理解增加了许多。
刘承洛告诉她,她必须学会维护自己的边界。一个不设防的人,肯定会在生活中不断受到伤害,即使她在这个学校休学,到了别的学校还会遇到相同的问题。因为她的问题在于潜意识里的病理性记忆和行为方式,而不是在于外界。
通过两个多月的记忆重组干预后,阿宁顺利地返回学校,在与女生的相处中,她能够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想法,拒绝了女生的支配,逐渐从童年的生活中走出来,把受伤的形象逐渐改变成有友善合作但并不软弱的形象。同时随着成绩的提高,她逐渐觉得自己是重要的人,走出妈妈给自己造成的自卑。通过正确处理了自己妈妈的关系、争取了她的认同和支持。看着阿宁能够有自己的蜗牛壳,不会再被其他人支配的时候,我感到十分欣慰。